这些古代帝国和古代王朝的记载,对于好古者固然有益,但对文化史和艺术史方面更为有用。从印度的观点来说,这些史料特别重要,因为在那里发生作用的和在各种不同方面显示出生命力与天才的正是印度。我们看见它生气勃勃地在多方面发挥它的饱满精力,不仅把它的思想,并且把它的别种理想,把它的艺术、贸易、语言、文学和政治方式传播到遥远的地方。那时,它不停滞,不超然,也不因高山海洋的阻隔而孤立起来。它的人民越过了那些崇高的大山、凶险的海洋,建立了像累内·格罗塞所说的“一个在政治方面和大希腊一样缺少组织,但在道义方面却和大希腊同样的和谐调协的大印度”。事实上,甚至这些马来国家的政治组织,也是高度的组织,虽然它并不是印度政治机构的一部分。格罗塞提到了印度文化所传播到的较广的地区道:“在伊朗东部的高原,在塞林岱雅沙漠中的绿洲,在西藏、蒙古和满洲的不毛之地,在中国和日本这许多开化很早的地区,在印度支那的许多原始的蒙人和吉蔑人以及其他部落居住的地方,在马来亚—坡里内西亚人的许多国家内,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亚,都留着印度那种高超文化的不可磨灭的特征,不仅是在宗教方面如此,在艺术和文学方面也是如此;总之,在所有精神方面的各种比较高级的东西方面,莫不如此。”bl
印度文明,特别在东南亚各国生了根,关于这种证据,今天在那里遍地都可以找到。在占婆、吴哥、室利佛逝、马查帕亦提以及其他地方,都有学习梵文的主要中心。在那里建设起来的各个国家和帝国的统治者所用的名字就是纯粹的印度和梵文名字。这并不是说他们都是纯粹印度人,但这意味着他们都印度化了。国家典礼是印度式典礼,举行典礼时所用的是梵文。所有国家官吏都用的是旧时的梵文官衔;不仅在泰国,就是在马来亚的许多伊斯兰教国家内,有一些这样的官衔和名称,一直沿用到现在。在印度尼西亚许多地方的旧文学中,充满了印度的神话稗史。有名的爪哇和巴厘bm舞是由印度传来的,巴厘这个小岛,直到近代还的确大部保持着它旧时的印度文化,甚至印度教还继续存在。写字的艺术从印度传到了菲律宾群岛。
在柬埔寨,它们用的字母是从南印度吸取来的,很多略为变体的梵文的词也被采用。他们的民法和刑法系根据印度古代立法者摩奴所立的法律。在受了些佛教影响而略加变化后,已被编成柬埔寨近代法制中的法典。bn
但超乎一切,受到印度影响最显著的,是在那些旧印度殖民地的壮丽的艺术和建筑方面。原来的风格有了一些改变,使它和当地的特征相适应相融合,由于这种融合,吴哥和婆罗浮屠bo的文物和奇妙的庙宇建造起来了。在爪哇的婆罗浮屠,它们把释迦的一生事迹刻在石上。在其他地方,毗湿奴、罗摩、黑天的许多故事传说,都用半浮雕予以记载。关于吴哥,奥士伯特·席特威尔先生曾经这样写道:“必须立即予以肯定的是:照吴哥现在情况来说,它应该算是今日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它是人类的天才在石器方面所已到达的最高峰之一,比起在中国所能见到的任何东西,要更为动人可爱而离奇……它是一种文明的遗物,这种文明曾飞腾远跃达到了辉煌灿烂的极点,经历了六个世纪之久然后消灭得这样彻底,连它的名字也无人提起了。”bp
在吴哥殿大庙附近的一个广大地区内,都是些伟大的遗迹,有人造湖沼和运河,其上有桥,还有一座大门,上面突出着“一个巨大的雕刻的人头,一张春风满面笑容可掬、可是有点神秘难解的一个柬埔寨人的面孔,但已具有神的力量和神的美丽了”。这个面庞上露着不可思议的魅惑和乱人心意的微笑——吴哥的笑——一再在那里显露着。这座门通到大庙。这“邻近的巴壤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富于想象力、最奇妙的东西了。它比吴哥殿还要可爱,因为它具有超俗的概念,仿佛是别的遥远星球上的一个城市里的一座庙宇……它感染着一种和经常孕育于伟大诗篇的字里行间里一样的不易捉摸的美”。
吴哥得了印度方面的启发,但它的发展须归功于吉蔑人的天才,或者是由于两者的融合而才产生出这种奇迹。那个柬埔寨的国王据说是建造这大庙的人名叫阇耶跋摩七世,这是一个典型的印度名字。查利支·韦尔斯博士说:“当印度的领导势力移开以后,印度的启发却并未被遗忘,但是吉蔑人的天才已经发挥出来,它从印度启发的基础上造出许多伟大的具有惊人活力的新观念,这与纯粹从印度环境中成长出来的东西不同,而且也无法作适当地比拟的……的确,吉蔑人的文化主要是根据印度的启发,如果没有这种启发,吉蔑人最多不会比中美洲的玛雅人所产生的那种野蛮粗俗的文彩高明多少;不过也该承认,这种启发正落在大印度区域内比其他地方都好的一块肥沃的土地上。”bq
这令人联想到:在印度本土原有的那种启发力,由于新的潮流和思想,使精神和土地都使用过度和营养不足了。其实只要印度虚心坦怀,把它的文化宝藏给予人家,也从人家那里取得它所缺乏的东西,它就会依然精神抖擞、强壮有力、生气勃勃的。但是,当它愈是一意想保全自己不受外界的坏影响,而退缩到它的蜗壳里面,它就更失掉那种启发力,它的生活就越发变成一种麻痹而无意义的活动。一切集中于已死的过去,它的后裔丧失了创造美的艺术,甚至连认识美的能力也失掉了。
这些在爪哇、吴哥和大印度其他地方的发掘和发现,要归功于欧洲的学者和考古学家,特别是那些法国和荷兰的学者。恐怕还有许多大的城市和文物埋葬在地下有待发现。同时据说在马来亚的一些有古代遗迹的重要地点由于开矿或由于采取筑路材料,已被毁坏。战争无疑地也会增加这种毁坏。
几年前,我收到一个泰国(暹罗)学生给我的一封信。他是来到泰戈尔的国际大学而正要回泰国去的。他写道:“我常自以为非常荣幸,能到这伟大而古老的雅利安人之地(圣地)来,拜倒在恩深如祖先的印度的足下以表示我的敬意。我的祖国经过印度亲切的抚养并被教导着去欣赏和爱好文化以及宗教中的崇高和美丽。”这封信也许不足以作为代表,但它确乎表达了一些对于印度的一般情感。虽然它有些模糊,并且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掺杂在内,但它在东南亚许多国家内,至今还继续存在着。现在各地都兴起了一种强烈的狭隘的民族主义,只顾自己而不信任别人。对欧洲人的统治又怕又恨,但仍想模仿欧美,赶上欧美;由于印度不是独立自主,人们对它往往有些轻视,然而对印度隐隐地总还有一种尊敬和友好的情绪,因为旧日的记忆长存,人们还没忘掉印度曾经是这些国家的母国,曾经用它自己宝藏里的丰富食粮来培养过它们的。正如希腊精神从希腊传播到了地中海各国以及亚洲西部各国一样,印度的文化影响也传播到了很多国家,并在那些国家留下了强有力的烙印。
席尔凡·烈维写道:“从波斯到中国海,从西伯利亚的冰冻地区到爪哇和婆罗洲群岛,从大洋洲到索哥德拉岛br,印度一直在传播着它的信仰、它的故事和它的文化。在接连不断长久的世纪中,它给四分之一的人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它有权索回那由于愚昧而长期拒绝给它的在人类历史中应有的席位,并有权保持它在象征和集人道精神之大成的那些伟大国家间应有的地位。”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