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戒日王在印度北部统治一个强大王国的时候,中国为参谒圣地而来的学者玄奘在那烂陀寺院读书,这时伊斯兰教也正在阿拉伯形成。伊斯兰教是作为一个宗教势力和一个政治势力来到印度的,并造成了许多新的问题,但我们应当知道它是经过长时期以后才在印度的局势中引起很大的影响的。它差不多费了六百年的时间才到达了印度的中心,伴随着政治上的征服,它已经多所改变而它的领导人们也不同了。热情奔放、精力充沛的阿拉伯人们发展了他们的势力,从西班牙起到蒙古的边疆为止,都是他们征服的地方,他们带来了一种灿烂的文化,但并未到达印度本土。当他们到达印度的西北边境时,就停留在那里了。阿拉伯的文明逐渐凋谢,而土耳其的各种部落却在中亚和西亚崛起了。就是这些土耳其人和从印度边地来的阿富汗人,把伊斯兰教当作一种政治力量带到了印度。
几个历史上的日期也许可以帮助了解这些事实。伊斯兰教可以说是跟“徒志”(Hijrat,意即离别、逃亡)一同开始的,那就是穆罕默德的在公元622年从麦加动身到麦地那的时候。穆罕默德十年后去世了。伊斯兰教用了一些时间巩固它在阿拉伯的地位,后来就发生一系列的惊人事件,使得高举伊斯兰教旗帜的阿拉伯人直接穿过东方的中亚细亚,并且直接横渡整个北非大陆到西方的法国和西班牙。在七世纪和八世纪的初期,他们满布在伊拉克、伊朗和中亚细亚。在公元712年他们到达了而且占据了印度西北部的信德,就在那里停止下来了。一个大沙漠把这个区域与印度的肥沃部分隔离开了。在西方,阿拉伯人渡过非洲、欧洲间狭窄的海峡(此后称为直布罗陀海峡),在公元711年进入西班牙。他们占领了西班牙全部,而且越过比利牛斯山脉进入法国。他们在732年中,被查理·马特在法国都尔地区所战败并被挡住了。
这一个以阿拉伯沙漠为故乡、而以前在历史上并不会占据显著地位的民族,竟能在军事上获得胜利的事迹是最为惊人的。他们伟大精力的来源一定是得力于他们教祖的强有力的、革命性的和他的人类博爱的启示。不过如果认为阿拉伯文明是陡然间无中生有,并且以为是伊斯兰教来临之后才形成的,那就错了。因为伊斯兰教的学者们惯于诋毁阿拉伯民族在伊斯兰教来临前的历史,把它指成为“贾希利亚提”(愚昧,Jahiliyat)的时期,这就说是一种愚昧无知和迷信的黑暗时代。阿拉伯文明和其他的文明一样,有一个漫长的过去,乃是与闪族、腓尼基人、克里特人、加尔特人、希伯来人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以色列人发展了更大的排外性,与胸襟比较宽大的加尔特人和其他的民族分离开了。他们和其他的闪族中间常有冲突。不过在整个闪族的区域内却有着往来和交换,而且在某种限度上是有共同背景的。在伊斯兰教以前的阿拉伯文明已经成长起来了,尤其是在也门。当伊斯兰教的教祖在世时,阿拉伯语已是一种高度发展的语文,夹杂着一些波斯语的词,甚至还有一些印度字。像腓尼基人一样,阿拉伯人远到海外,从事贸易。在伊斯兰教时代以前,在中国南部接近广州的地方有一个阿拉伯居留地。
不过,伊斯兰教的教祖的确曾赋予了他的民族以一种生命力,而且使他们充满了信心和热情。他们把自己看作一桩新事业的旗手,培养了热情和自信,这种热情和自信可以鼓动整个民族并且改变历史。他们的成功,毫无疑问也是由于西亚、中亚和北非各国的衰微所造成的。对立的基督教派系间,互相残杀的冲突往往引起为争夺统治权的流血战争,把北非洲弄得四分五裂。当时,当地所信奉的基督教是褊狭而不能容忍的,这种情形与宣传人类博爱的阿拉伯伊斯兰教徒的一般的宽容态度来对比,它们的区别是显著的。这样使厌倦于基督教徒内讧的许多民族整个加入了他们那一边去。
阿拉伯人传播到远方国家去的文化本质也是不断在变化和发展着的。它强烈地为伊斯兰教新思想所影响,不过称它为伊斯兰教文化,则可能混淆视听,而且也欠正确。以大马士革为首都,他们很快就放弃了他们俭朴的生活方式,发展了一种更为浮华的文化。那一个时期可以称为阿拉伯—叙利亚文明的时代。拜占庭的势力影响到了他们,尤其是当他们移动到巴格达的时候,古老伊朗的传统影响了他们,形成一种阿拉伯—波斯的文明,这种文明在他们所控制的辽阔地区内占着优势。
虽然阿拉伯人的征服面很广,而且看来似乎很容易,但无论在当时或以后,他们并不曾越过印度境内的信德很远。这是否由于印度还很强盛,能对侵略者作有效的抵抗呢?可能是这样的原因,否则就难于解释,为什么过了几百年之后才发生一次真正的侵略。也许一部分的原因是由于阿拉伯人的内部纠纷;因为信德曾脱离巴格达的中央政权,成为一个小型的独立的伊斯兰教徒的国家。不过虽然没有侵略,但是印度和阿拉伯世界的接触增加了,旅客们来来往往,交换了使节,印度书籍特别是讨论数学、天文学的书籍带到了巴格达,译成阿拉伯文字。很多印度医生到了巴格达。这些贸易的和文化的关系并不限于印度北部。印度南部的一些国家也发生这种关系,特别是印度西海岸的拉喜特拉库塔也参加了,为的是贸易。
这种频繁的交往不可避免地逐渐引起印度人对这种新宗教——伊斯兰教的认识。传教者们也来传播这种新的信仰,并受到欢迎。伊斯兰教清真寺建立起来了。国家和人民都不反对新来的宗教,也没有任何宗教上的冲突。印度对于一切宗教信仰、礼拜仪式传统地采取宽容态度。所以伊斯兰教先以一种宗教的形态来到印度,数世纪之后,方作为一种政治力量前来。
在倭马亚哈里发统治之下的新阿拉伯帝国首都的所在地是大马士革,在这里,一个辉煌的城市成长起来了。但是不久,大约在公元750年时,阿拔斯哈里发迁都到巴格达。内乱跟着发生了,西班牙脱离了中央帝国,但在长时期内一直是一个独立的伊斯兰教国家。巴格达帝国也渐次削弱不振,分裂成几个国家,塞尔柱土耳其人来自中亚细亚,在巴格达掌握政治上的大权,不过哈里发在迎合他们的意旨下仍然执行着职务。伽色尼的苏丹,麦哈慕德乃是一个崛起于阿富汗的土耳其人,他是伟大的战士,有才干的领袖,他不唯不理睬而且侮弄国王。不过巴格达还继续是伊斯兰世界的文化中心,甚至于遥远的西班牙也向着它,为的想获得一些启发。当时的欧洲在学术、科学与艺术上以及生活享受上是落后的。在整个欧洲的黑暗时代中,保持学术和知识上好奇心的明灯于不灭的乃是阿拉伯时期的西班牙,尤其是哥尔多巴大学的功劳。这样的一线光明照穿了欧洲的黑暗。
公元1095年开始的十字军战争继续到一百五十年以上。这些战争并不仅仅代表着两个带侵略性的宗教间的斗争——十字架(象征耶稣教)和新月(表示土耳其国旗)两者中间的冲突而已。负有盛名的历史家乔·麦·特里雅廉教授(Pro. G. M. Trevelyan)写道:“这些十字军代表着欧洲复兴力量的一般要求向东方推进的军事和宗教的方向。十字军战争所带回欧洲的战利品并非耶稣圣陵所在地的永久解放,或者是基督教国家的可能团结,十字军的故事对基督教国家可能团结的问题可说是毫不相干。它所带回来的反而是各种更优秀的艺术和手工艺、奢侈品、科学和知识上的好奇心——这—切东西都会是隐士彼得ce所最鄙视的。”
当最后一批十字军并不光荣地消灭以前,在亚洲的心脏地区发生了旋风洪水似的大事。成吉思汗已经开始他那向西方的毁灭性的进军。他在公元1155年生于蒙古,当他在1219年开始把中亚细亚变为烟尘下的废墟的这次大进军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一个青年人了。布哈拉、撒马尔罕、黑拉特、巴尔赫,这几个各拥有一百万以上居民的大城市都化为灰烬了。成吉思汗继续进军到了俄国的基辅地方就回国了。巴格达居然幸免于难,因为它的位置并不在他的行军路线上。他死于1227年,享年72岁。他的后裔更深入到欧洲,在1258年旭烈兀cf占领巴格达,就结束了那有名的艺术和学术中心的命运,虽然那里有五百年以上的时间集合着世界上各方面的而且逐渐积累下来的宝藏。这给予亚洲的很有特色的阿拉伯—波斯文明一个大大的打击,尽管这个文明就是在蒙古统治之下也还残存着。特别在北非洲的部分地区中,尤其是在西班牙它还继续存在着。成群结队的学者带着他们的书籍从巴格达逃到开罗和西班牙,一种艺术和学术的复兴在那里发生了。但是西班牙本身正在摆脱阿拉伯的羁绊,而科尔多瓦失守于公元1236年。在两个半世纪岁月中,格拉纳达王国继续为一个阿拉伯文化的灿烂的中心。在公元1492年,格拉纳达也沦陷于斐迪南和伊萨伯拉之手,而阿拉伯在西班牙的统治就结束了。此后开罗就成为阿拉伯的主要中心,虽然开罗处在土耳其的统治下。奥斯曼土耳其人于公元1453年攻取了君士坦丁堡,因此就解放了那些产生欧洲文艺复兴的势力了。
蒙古人在欧亚两洲的征服在战术上产生了一些新的东西。利德尔·哈特说道:“就其规模、品质、出奇制胜、运用灵活、战略上的和战术上的迂回而论,他们(蒙古人)的行军为任何历史上的行军所不及。”无疑地,成吉思汗如果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军事领袖,也是最伟大的领袖其中之一。欧亚两洲人的战斗力和勇敢在他及他的辉煌的继承者们的面前好像火柴梗一般,而中欧和西欧的逃避了征服,纯粹出于偶然而已。欧洲从这些蒙古人手上学得了战略和战术上的新经验。欧洲通过这些蒙古人也从中国学习了火药的使用法。
蒙古人并未曾到达印度。他们进到印度河就停止下来转而去征服别处了。当他们的伟大帝国衰退的时候,一系列的小国家在亚洲勃兴起来了。后来到了公元1369年,一个名叫帖木儿的土耳其人宣称通过他的母亲的关系他是成吉思汗的后人,拼命想重演一次成吉思汗的丰功伟绩。他的首都撒马尔罕又成为帝国的重镇,不过为期不久而已。帖木儿死后,他的继承人们对偃武修文、对安静的生活比对军事侵略兴趣更大些。因此所谓帖木儿式的文艺复兴在中亚细亚产生了,一个帖木儿的后人巴卑尔就在这种环境中出生成长了。巴卑尔为印度莫卧儿王朝的奠基人;他是最初一个莫卧儿朝的大帝。他在公元1526年中攻取了德里。
成吉思汗并非一个伊斯兰教徒,只因为他的名字相似的缘故,所以就被看作是伊斯兰教徒了,其实不像某些人所猜想的那样。据说他是萨满教的信徒,萨满教是一种信天的宗教。这是什么宗教,我不知道,但这个名词不可避免地令人想起阿拉伯字对于佛教徒的名称——萨玛尼(Samani),而这个字又是从梵文“Shramana”演变来的。佛教的一些低劣形式那时正在包括蒙古在内的亚洲的各部分盛行一时,而可能成吉思汗是在这种影响之下长成的。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征服者竟可能是某样的一种佛教徒,这也是不可想象的怪事cg。
在中亚细亚,历史传达的有四个伟大征服者,甚而至于今天还被人们记忆着——亚历山大王、苏丹麦哈慕德、成吉思汗与帖木儿。在这四人以外,现在还要加上第五个人,他是另一类型的人物,不是一位武士,而是一位在另外一种领域内的征服者,在他名字的周围,已经流传着一些故事——他就是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