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口舌硝烟(下)
靳家军与李喜松的战况,不时有人传回到村支书靳云常的耳朵里。得知他的弟弟们失利,气得他摔碎了一只大瓷碗。骂道:“一群废物!”
他点起一支烟,在地上如同饿狼似地转着圈子。老二靳云豆被刀砍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老三靳云瓜和老四靳云果又沾不了什么便宜,而且那个软硬不吃的李喜松又闹腾不止。他感到村官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侵害,支书的地位也发生了可怕的动摇。要是这样的刁民多了起来,村上的人谁还会把他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自语道:“男的沾不了便宜,女的也许就更没有本事了。”
这话也不过是他轻轻地一说,站在一旁的刘氏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便轻轻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靳云常的三个兄弟媳妇和几个侄儿媳妇便浩浩荡荡地出征了。而靳云常的妻子刘氏则又回到了他的身旁,一声不响的,像一只温顺的猫。刘氏之所以显得这样含而不露,则是丈夫长期培养教育的结果。
靳家的娘子军们人还未到,叫骂声则早已响彻全村。本来,在那里看热闹的人还不多,她们这一叫骂,倒使一些原本不知情的人也跟了出去。于是,在她们的身后便又跟了一群看稀罕的村民。嘿呵,这一来可有戏看了,比看花会的人还多。
转眼功夫,靳家的娘子军便叫骂到了关玉草的家门口。站在房上的李喜松一看这阵势,便有些发怵。好口不抵众嘴,何况这些个娘儿们是啥话都能骂出口的。想到这里,他对站在房下的靳云瓜们说:“咱大老爷儿们,不和女人们计较。你叫她们骂吧,啥时候骂的我这老二痒痒了,我再收拾你们。”
说完,便就着坡儿下驴,下房去了。
李喜松和靳家弟兄们纠缠的时候,关玉草和女儿李青苗两个人在屋子里包饺子。这一个年,虽然没有蒸好馒头,但别的吃食都准备的很齐全。单是羊肉就割了八斤,还买了一个羊骨架子。大米白面一些杂七杂八的啥都有,至于菜啥的就更不缺,那都是自己地里产的。就是十天半月不出门,倒也饿不着冻不着的。
关玉草一边包着饺子,一边想,如今这社会确实是好!要是在生产队的那时候,别说是没钱了,就是有钱也买不上东西啊。那时候过年,一个人也就是能分到四两羊肉,为了买一个羊骨头架子,争得都要打破脑袋。令她不明白的是,为啥生活好了,人却变得不和善了呢?这大过年的,就给人家断了电,还要打上门来。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这平民百姓有好日子也过不好啊!
想到这里,她便对女儿青苗说:“要不人们这会儿都抢着争着要当官儿哩,当官的和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唉,咱家咋就不出一个官呢?就是有一个在乡政府看大门的,那靳云常也不敢这样的欺侮咱啊!”
女儿青苗说:“我二舅舅不就是个官吗?”
“咳,他那算个啥官?”关玉草笑着对女儿说,“我这一次才知道那工程师算个啥官了,就是管技术的,原本就不能算上个官。要我看啊,你二舅还不如你三舅舅玉文呢。这不,你那个小三舅找人打了个电话,派出所就把你爹和你的叔叔们放出来了。可你二舅就没有这个本事。那一天,你二舅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我给他说了咱们家里的事儿。他听了只是发愣,啥也没说。”
“哼,我二舅本事大,我就敬佩俺二舅舅。他不当官是不当官,一当官就当大官。”青苗不服气地说。
“好,好,你二舅能当个大官。咱就等着那一天吧。”说着话儿,饺子包好了。“你去把你爹叫下来吃饭。天这么冷,别冻着了。他们愿意怎么骂就由他们去骂吧,只要人没事儿就好。”
青苗刚掀开门帘,便看到父亲从梯子上下来了。可这时,她又听到了外边一群女人的叫骂声。于是,回头对母亲说,“我爹到是下房了,可又来了一群人骂哩。”
关玉草说:“我才不听他们骂哩。咱下饺子,她们有劲儿就让他们骂吧。”
正说话间,李喜松进屋里来了。他对关玉草说:“男人们被我击败了,打了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女将们又出马了。这回就看你了,你要一杆枪抵挡住他百万兵。这是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关玉草一边往锅里下饺子,一边不屑地说:“我才不和她们骂呢,我还留着我的那一口唾沫养气哩。”
李喜松不以为然,道:“你的军人的不是,战略的不懂。要听从我的指挥。”
大门外,靳家的娘子军们已经摆开了阵势,齐心协力地投入了讨伐。
老二靳云豆家的以哭为主,哭她的丈夫被哪个狗娘养的砍伤了,连年都不能在家里过。一边哭还一边擂关玉草的大街门,一幅痛不欲生的样子。
老三靳云瓜的媳妇是个大嗓门,一声大吼如同驴叫。她主要是以骂为主,而且骂得特别的肮脏。骂李喜松一家人不是人养的,是狗养的,是李喜松的爹和狗干,才干出了李喜松家里的好几个弟兄。还骂李喜松也是个畜生,也和狗干哩,干出了三个小狗,一只母的,两只公的。
而老四媳妇也和她的丈夫靳云果一样,心眼儿不多。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就听她丈夫说是他误伤了二哥,现在听到她二嫂骂那个砍伤了她丈夫的人是狗娘养的,便扯了一下她二嫂的袖子,说:“别那样骂,那是骂咱自己呢。”气得她二嫂一下子甩开了她。她讨了个没趣,便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自己也应该骂两声才是,可她生长就腼腆,不知骂啥好,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句词。于是,便清了清嗓子,踮起脚来骂了出来:“关玉草,你生孩子生了个兔子!”那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出来。
这妯娌仨,组成了一台戏,在关玉草的家门前上演着。有哭的,有骂的,声音有高的,有低的,一声没落一声又起,传遍了全村。而那几个侄儿媳妇,则觉得这事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也就是凑个人气在一旁助阵,到也不叫不骂的。其实,她们也知道就是加入到骂的队伍中,也起不了啥作用。因为骂的人多了,反而让人什么也听不清楚了,严重影响了婶婶大娘们骂的效果。
然而,对阵叫骂,特别是农村妇女们的对阵叫骂,最怕的是没有对手。她们在门口大骂不止,可这门里的人却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便使得她们越骂越没有劲儿。她们哪里想得到,此时关玉草一家正坐在火边吃饺子呢。
骂了有半个小时,老四媳妇先说话了。“别骂了,她们不敢吭声儿了,被咱们骂败了。再说,天也快响午了,该回去做饭了。”
老四媳妇的话还没有落声,老三媳妇便止住了。对老二媳妇说:“嫂子,既然他们不吭声了,咱们就歇歇,下午咱再来。”
其实,老二媳妇也累了,听到弟媳妇们劝,便也歇了下来,擤了两下鼻涕,和两个弟媳妇相对看了看,便带着得意的神色离开了关玉草家的大门前。
她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说:“她关玉草吓的尿裤子了,连面也不敢露。”
“是啊,她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脸,哪儿是咱的对手?”
老三媳妇更是显得得意忘形,说:“哼,别说还有你们两个,就是光我自己,捂住半张嘴也能把她骂败。”
可她们高兴的有点早了。她们还没有走多远,突然听到了关玉草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关玉草站在房上,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这关玉草,骂了一上午也没有露面,咱不骂了她倒出卖了。这妯娌仨正在那儿纳闷儿,那边的关玉草便说话了。“三位女将,骂累了吧?要不要吃点啥啊?你看,俺家吃的可是羊肉饺子啊!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尝尝?我们家也没有包多少,不过你们要是嘴馋了,尝个仨俩的倒也够了。反正俺们家要多包几个喂猫儿哩。”
这妯娌仨一听,如同刚入了洞的马蜂被捅了窝似的,心中的火气突然又窜了起来。老二的媳妇也顾不得哭了,和老三的媳妇一起骂了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对手,就如同扫荡的鬼子找到了八路军的主力,她们是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她们一边骂着一边又杀了回来,大有不骂死关玉草就不收兵似的。
可是,等她们骂着又回到关玉草的大门外时,关玉草却又从房上消失了。她们的那个气啊,简直无法形容。而最令她们恼火的是有气没有地方出。于是,就更加起劲地大骂。可骂来骂去,总是那几句话,没有什么新鲜的骂词。
这样又骂了半个多小时,只骂得她们口干舌燥,嗓了发痒,才算歇了下来。
看看天,早晌午了,她们实在是想回家做饭了。于是,便鸣金收兵。
然而,她们刚走出十几步,那关玉草就又在房上出现了。这一回,关玉草还是那样不急不燥的。“你们咋走了啊?有本事你们就骂啊!我告诉你们,我是啥也怕,就是不怕骂。你们骂的我越狠,我就越痛快,越舒服。我就不信,你们家出了一个支书有啥了不起。俺家还出了一个工程师呢。有本事你们就骂,我听骂就如同喝中药一样舒筋活血,消毒解气呢。有理不在言高,你们越骂就说明你们心虚哩,理亏呢!”
这关玉草,简直是在挑衅。那妯娌仨一看关玉草又上房了,刚熄灭了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她们忘记了干渴,忘记了饥饿,立即又转回身来,继续她们的讨伐。可是,当她们一回到关玉草的房门前,关玉草便又从房上消失了。
就这样周而复始,靳家的娘子军反复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有沾上一点便宜。一个个哑着嗓子,再也骂不出声儿来了。
李喜松笑着对关玉草说:“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这就是毛主席的军事思想。”
而这一切反馈到支书靳云常的耳朵里,他的脸气得像是一个紫茄子。他当机立断,指示他的兄弟媳妇们无条件撤兵。
怎么样对付李喜松,是支书靳云常一个很头疼的问题。硬打硬骂,都不是办法。别说沾不了光,就是沾了光又能怎样?他虽然是这个村的村支书,可支书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整啊!别说那李喜松不和他们打,就是打起来也不是什么上策。因为打轻了等于没有打,要是打重了还要负刑事责任。
一想到刑事责任,他突然开了窍。他的二弟弟靳云豆不是被砍伤了吧?为什么不在他二弟弟的伤上作些文章呢?
想到这里,他拿定了一个主意。他对家里人说:“以后你们不要再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一切事情都由我一个人处理。现在是文明时代,法制社会,解决问题要用脑筋,不能用武力。那都是野蛮行为。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我要是不把他们整得没办法过日子,就不是一条好汉!”
第二天,村支书靳云常便进了县城。
别小看一个小小的村官。也千万不要不把村支书当干部。在十多年的干部生涯中,靳云常已经编织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关系网,现在就到了他起用这张网的时候了。他要把这网张的大大的,收的紧紧的,不把李喜松一家网的哭爹妈叫娘,他决不罢休!
想到这里,靳云常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散发着寒气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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