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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书名:沉浮 作者:谢秋子 更新时间:2015-08-26 09:25 字数:8183

    下班了。

    天空突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平时六点钟下班,夕阳金光四射,抹在每一个悠闲游走的行人身上。此刻,仿佛天灯已被炸雷打烂,街道上近似黑夜,行人在急行或奔跑,汽车全部亮起车灯,来往穿梭。

    周聪宇的车,在隆隆的雷声中来到了百味食庄。

    他打开车门,刚刚下车,“哗啦”一下,黄豆大的雨点便泼了过来,令周聪宇像箭一般冲进食庄屋檐。

    “真是贵人出门招风雨呀!”张豪发已在檐下等候周聪宇多时了,周聪宇一进来,他就奉承地说。

    周聪宇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就揶揄他说:“你这马屁拍得没水平。这场大雨会把多少人挡在门外,他们都是贵人?大桥底下那些‘贵人’,却是衣不遮体啵!”

    张豪发有些尴尬,只好陪着笑脸,拥着周聪宇向包厢走去。边走,张豪发边说:“领导就是领导,看问题就是和我们这些人不同。”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包厢。

    包厢里已是济济一堂,男男女女十多个人。张豪发把周聪宇带到首席。

    周聪宇落座。张豪发坐在周聪宇的左边,周聪宇的右边让给一位约三十岁的少妇。

    周聪宇坐下后,看着旁边这位少妇若有所思。

    那少妇留着披肩长发,皮肤白净,柳叶眉,大眼睛,蒜头鼻子,椭圆形的脸,嘴巴不大也不小,一笑就露出整整齐齐、洁白如玉的牙齿,左边还有个酒窝,穿件“V”领白色短袖衫。

    那少妇看到周聪宇在看自己,她就大大方方地笑着叫一声:“周县长,您好!”

    “脸有些熟,你是……”周聪宇柔声地问道。

    张豪发马上抢着回答:“她是县教育局副局长,叫王小欣。”

    “呵!”周聪宇恍然大悟地说:“我说呢,脸熟熟的。去年教师节我到学校慰问时,你迟到了,是吗?”

    王小欣说:“是呀,县长记性真好!”

    说完,她微微地笑笑,浅浅的酒窝又露了出来。周聪宇看她,眼睛流露出一种难以察觉的愉悦。

    “周县长,菜上齐了,我们开始吧?”张豪发看着周聪宇说。

    “你说话准确点,”周聪宇故作严肃地板一板脸,眼睛瞥一下张豪发,说:“那是副县长!”

    张豪发咧了咧嘴,十分滑稽地笑着说:“对,对,周副县长,周县长……”

    “哈……哈哈……”周聪宇突然大笑起来,那大嗓门声震屋宇。

    大家也陪着,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后,张豪发端起酒杯,对周聪宇说:“周副县长,这一杯我敬您,祝您马上脱裤(副)提起来!”

    周聪宇拿起酒杯,面无表情地说:“这话每逢喝酒你都说,可我这裤(副)就是提不起来呢?”

    说着,他用酒杯碰一下张豪发的酒杯,脖子一扬,就喝了。

    张豪发微微一笑,也把酒喝了,然后说:“这回您用点力,准能提起来!”

    “准能?你那么肯定?”周聪宇连看都不看张豪发,而是一边夹菜,一边问。

    张豪发却笑眯眯地看着周聪宇说:“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明白——什么啦?”周聪宇这回看着张豪发,拉着声调说。

    “舒平不是完了吗?”

    “那又怎么样?”

    “如果程远当书记,县长谁当?那就是您呗!”

    周聪宇沉默了一会,然后举起筷子,慢慢地伸向菜盆里,嘴里似乎是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回答张豪发:“但愿如此吧!”

    “县长,我敬您一杯,”王小欣在旁边柔声细气地,笑吟吟地说,“我看您行!”

    周聪宇回过头来,显得很高兴地说:“是吗?”

    “嗯!”王小欣点了点头。

    “美女局长都这样说,我看有希望!”周聪宇把酒杯放到嘴边,动作优美地“嗟”一声,喝了。

    王小欣也把酒喝了。

    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县长,听外面人说,舒书记是在会议室里被检察院的人抓走的,是吗?”

    “有这种说法?”周聪宇饶有兴趣地问。

    “是呀,”张豪发又把话题抢过来说,“说舒平看到穿着制服的两名检察官进来,就突然站起来,对检察官说:‘我正在开常委会,你们要汇报,也不看时候,太不懂事了!’两位检察官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走到舒平身边,然后才说:‘我看不懂事的人是你!’舒平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伸手指着说话的那一个检察官的鼻子说:‘你小小的检察官,竟如此嚣张?’被指着鼻子的检察官,神情肃穆,态度平静。突然,他来一个擒拿动作,瞬间就把舒平双手反扭到后背。舒平立马叫了起来:‘轻点,轻点,疼,疼……’”

    张豪发边说,边夸张地学着那动作,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哎,我听到的却是另一个版本。”坐在张豪发左边的陈红也兴致勃勃地说,“说舒平正在开常委会,做着施政报告,大谈反腐败。说‘公生明,廉生威’,我将严格执行党纪国法等等。正说着,突然听到楼下有汽车声,舒平估计是检察院的人来了,他即刻站起来说:‘你们先讨论我刚才的讲话,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就跑了出去,然后直奔自己的办公室。进入办公室后,就反锁起来。

    “检察官来到会议室,没看到舒平,就问舒平哪里去了。大家说,他去厕所了。检察官拔出枪,即转身冲向厕所。正在厕所解手的一名小干部被吓得链子都忘了拉,他那直挺挺的‘枪’对着检察官的真枪。另一个已解完手的中年男子看到那场面,就拍一拍被吓呆了的那小子说:‘肉枪干不过钢枪的,收起来吧……’”

    “哈哈哈……”陈红连说带比划,包厢内突然爆发轰然大笑。

    周聪宇声音洪亮,笑声最大。王小欣一手掩嘴,一手按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张豪发左手搭在陈红的肩上,昂头大笑。陈红自己也笑倒了,趴在桌上……

    一场大笑过后,陈红接着说:“在厕所找不到,他们估计舒平在办公室,就冲过去,但他的办公室反锁着。敲门,没人应。于是他们就说:‘再不开门,我们就开枪了!你想想,你的罪不应该至于死吧!’过了一会,舒平在里面说:‘不死,不死,我投降,我投降!’于是他就开门出来,束手就擒了。”

    陈红是移动公司的员工,是张豪发的情人,已跟张豪发一年多了。平时吃饭,她都来,和周聪宇已很熟。

    周聪宇看着陈红,笑问道:“你们这些美丽的传说,都是从哪里来的?”

    王小欣却轻轻地拍一拍周聪宇臂膀,未等陈红回答,就问道:“既然是开常委会,您应该在场吧,是那么传奇的吗?”

    周聪宇把脸转过来,突然不经意地看到王小欣“V”领下洁白的rugou。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王小欣的双ru丰满、滚圆。

    王小欣发现周聪宇在看自己的胸脯,但她不仅没有躲避,不介意,反而用手又轻推周聪宇的肩膀说:“县长,您说呀!”

    “呵,在场,在场。”周聪宇发觉自己失态了,马上掩饰一下说:“不过,这种情况,我说了也没多大意义,只能是又多了一个版本,因为老百姓喜欢哪个版本,就会传那个版本,相信那个版本,你说是不是?”

    “领导就是滑头!”王小欣撅着嘴,嗔怪地说。

    周聪宇爱怜地抚摸一下王小欣的头,笑笑说:“你也是领导呀!”

    “去你的!”王小欣推一下周聪宇的手说。

    “县长,我们转战二场——歌厅,怎么样?”

    周聪宇把头凑到张豪发身边悄悄地说:“不要那么多人去。”

    张豪发点了点头后,对其他人说:“县长还有其他事,今晚就到这吧。”

    张豪发说完,就起身走到王小欣身边,小声地说:“你坐周县长的车,到月亮湾去唱歌,小范围。”

    王小欣点了点头。

    大家离座走出去,来到各自的汽车旁。

    王小欣正要上周聪宇车的副驾驶室。

    周聪宇赶快轻轻地扯了一下王小欣的衣服。王小欣心领神会,马上跟着他坐到后排。

    司机把车开动了。

    周聪宇对王小欣说:“你怎么认识张总的?”

    王小欣轻轻地说:“我们是亲戚。”

    “什么亲戚?”

    “他表弟的老婆和我哥的老婆是堂姐妹。”

    “呵,”周聪宇应着,又问,“以前吃饭没见你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今天是和我的大领导吃饭。”王小欣特别把“大”字说重一点,然后倾着头,侧着脸,看着周聪宇说。

    周聪宇看她那俏皮的神态,突然心旌摇曳,用手轻轻一拍她的头,说:“大你这个头!”

    然后乘势挨近她。

    王小欣也没有躲。

    不一会,车子来到一个急转弯的地方。离心力把王小欣抛到周聪宇这一边,周聪宇就势把王小欣的腰抱住。

    王小欣也很顺从,放软身子,几乎整个体重都压到周聪宇身上。周聪宇用另外一只手使劲地撑着,才没有倒下。

    此时此刻,周聪宇感到全身热血沸腾,心跳加速,呼吸变粗,那敏感的地方迅速地反应着……

    汽车很快就回复平稳了。大约一二十秒后,王小欣就把周聪宇抱着自己腰的手掰开,但她明显地感到周聪宇不愿放手。

    大约又过了一二十秒,王小欣再次来掰他的手,他才极不情愿地慢慢松开了……

    晚饭后,程远身穿一套运动装,脚踏球鞋,来到湾江岸边散步。这条河经长湾县,流过高地县而去,名叫长湾江。

    他散步是其次,水情才是他的牵挂。

    几天来,高地县及上游连降了几场大雨。根据江滨市水文局及高地县水文站报告,湾江水位迅速上涨,已接近历史同期最高水位。按天气预报,未来三天还有一个强降雨过程。

    程远想,自然界的规律真是铁律,没有半点客气。才到六月,降雨就明显比五月份多,大雨一场接一场。

    这段时间,全县的中心工作就是抓抗洪抢险的准备与防范。让他欣慰的是,全县上下都动起来了,特别是各乡镇和那些职能部门,从预案,到物资准备、抢险队伍的建立,以及责任人的明确,都得到落实。

    那天,他到水利局去检查防汛准备。刚进水利局的小院子,却看到了从水利局办公楼门口走出来的知了镇的镇长胡英。她低着头,右手不停地在两只眼睛上抹来抹去。

    程远感到奇怪,就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由于耷拉着脑袋,胡英根本没有发现程远。

    眼看要碰到程远了,胡英才突然停住脚步,抬起头来。

    当她发现是程远时,才装出笑脸来叫一声:“程县长,您好!”然后把头扭到一边去。

    程远发觉胡英在哭,就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会哭起来的?”

    胡英赶紧从提包里拿出纸巾,在脸上又擦了一下,笑得比刚才自然一些。

    “没有,没有什么。”胡英说道。

    程远想,乡镇的领导到水利局,多半是有事找他们。弄到哭起来,或者是受了委屈,才会哭;或者是重大事情没有解决,心里着急、难过,才会哭。

    “胡镇,你跟我来吧。”程远也不问了,就叫胡英跟他来。

    胡英跟着程远正往办公楼走,水利局长出来了。

    在来水利局的路上,李明已打电话通知了局长。

    大家也不寒暄。程远直截了当地问水利局长:“知了镇有什么问题吗?”

    水利局长看了看胡英,然后对程远说:“知了镇有三座小二型水库,有两座很安全,但另外一座刚发现坝底渗漏,胡镇的意见要马上加固维修。我说,加固维修在平时是完全可以的,但现在汛期已到,全县十多个乡镇,需要抢险加固的水库大小有七八座那么多。现在不仅资金紧缺,而且有资质的施工队也不多,他们根本忙不过来。于是,我建议胡镇,小二型水库,库容不是很大,从现在起,马上进行空库运行。待汛期过后,资金和人手都没有那么紧张时,我第一个给他们修。胡镇却说,不能空库运行。因为水库附近有两个村子,他们的饮水、灌淋都是用那水库的水的,放空水库,农民会拼命的。我说,这就困难了。她说,要我无论如何帮她想办法。我说想什么办法?资金先不说,这可以拖施工队的,关键是没有施工队呀!”

    程远听完水利局长的述说,陷入了沉思。

    “邻县的施工队你联系过吗?”程远突然向水利局长发问。

    “这,这倒没有。”水利局长愣了一下说。

    程远说:“你刚才说的,我相信是实情;胡英说的,我相信也是实情。知了镇是个山区镇,一部分已石漠化。那个小水库就是沙漠的绿洲。你想想,空库行吗?我给你两个要求:第一,资金问题,如果专项没有了,先在其他资金调度;第二,马上联系邻县,能找到施工队最好。如果在邻县找不到,你就把现在正在施工的其他小二型水库的施工队,调一队到知了镇。原施工的小二型水库,先放空,确保知了镇这一边,你看行吗?”

    水利局长笑着说:“行,一定按县长指示办!”

    胡英这回破涕为笑了。

    “谢谢县长!”胡英先对程远说。“谢谢局长!”她又转身对水利局长说。

    程远却笑着对胡英说:“你谢我干什么,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的责任心!你看你刚才那样子,就像是自己家里的事。我们就是要这种干部!另外,你确实应该谢谢局长,因为他马上要给你解决问题了!”

    胡英和水利局长都站在那里笑了……

    程远想到这里,便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去年血的教训在警醒着大家啊!

    湾江的水面不宽,大约一百五十多米,但到了枯水期,最多只有七八十米。几场雨后,水位上升了五六米。

    现在江水流速比较快,水体浑浊,两岸的渔艇灯火闪烁,河堤的灯光照到江面,波光粼粼;但是,无论是渔火闪烁,还是岸灯投照,匆匆东流的江水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它裹挟着泥沙与垃圾,直奔大海。

    湾江长堤有一千多米。堤内是绿化带和观江小道,有石桌,石凳。县城的居民在这里散步,对坐,聊天。

    程远站在堤上的护栏边,时而想心事,时而观看一下江面。

    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转身回头看,竟是秦哲。

    “你也出来了?”程远问。

    “被老婆赶出来的。”秦哲无奈地说。

    “这就新鲜了,为什么呀?”程远乐了。

    “你看我这身肉,老婆讨厌死了!”

    “心宽体胖,这也是福啊!”

    “像你这种人,当然就没我这份福气了!”

    “到那边去坐一坐吧。”程远指了指不远的石桌。

    来到石桌,他们相对而坐。程远扶了扶眼镜,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秦哲堵住了。他说:“做县长的是不是都习惯别人请抽烟的?你能不能破一回例?”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请过我抽烟?”程远马上反击,当然同时也在往口袋里掏烟,“不仅如此,还又吃又拿,货真价实的吃不了兜着走!”

    “嘻……嘻嘻……”秦哲立即赔上笑脸,说:“你是县长嘛,大人有大量。不过这烟也不是你自己买的,说到底,我是小拿,你才是大拿。”

    程远把烟从烟盒里抽出来,给秦哲一根,自己也叼一根,打着打火机,自己把烟点了,就把打火机递给秦哲。

    “秦哲,”程远吐了一口烟后,说:“说实在话,这烟我不用买,都是下属,或老板送的。当了那么多年的处级干部,特别是从常务副县长到县长以来,别的东西,尤其金钱,不说沾,我连想都不敢想,酒我也不怎么喝,就剩下这根烟了。如果连这根烟我都不放开点,那么,起码会出现两个问题。第一,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在熙熙攘攘的今天,我就变成怪人了。第二,我要真的这样不吃人间烟火,别人倒反以为我嫌给的礼轻和小,往下引来的麻烦会更大,因此,在这一点上,我不能免俗。也正因为这样,我抽的烟,不选太高档的,只要我们本地中档偏上的‘黄牌’。因为,送烟的人,一般看你平时抽什么烟,就送你什么,这就叫投其所好。”

    “可是像你这样的人,在当今的官场上已是‘存货不多’了!”秦哲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说,“你常跟我说你的恩公高主任,我就想,你是不是中他的毒太深了?”

    程远看着他,无语。

    “其实,你的心态和为人我是知道的,”秦哲看程远没说话,就换一副认真的口吻说,“但是,别人会信你吗?社会上的街谈巷议中,常有这样的说法:处级以上的干部,排成队,隔一个就抓,还会有漏网!”

    “你这样说话,太偏激了!”程远略带责备说。

    秦哲不服气,他说:“不是我偏激,社会就是这样看我们的官员和官场。就拿选人用人来说吧,这是最令人诟病的问题之一。比喻说去年换届,和你同一份提名任县、区长文件的六个人,五个人接任了县、区委书记,唯独没有你,这是为什么?大家一想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程远不肖一顾地问道。

    “只有你糊涂!”秦哲有点激动了,“接任书记的那五个县、区长,有两个人的口碑很差,能力平平,政绩乏陈。所在县、区的干部中,针对他们的有多少嗤之以鼻,多少骂声,多少怨恨?这些连江滨市的干部都是知道的。他们凭什么上来当书记呢?我们又不说那两个人了,就说舒平,他又是凭什么呢?”

    程远又沉默了。

    秦哲也沉默了。

    “其实当今的官场令人失望,让人气愤的事太多了。”良久,秦哲又开口说:“跑官要官,买官卖官,官官相护!我们几个县的政研室主任凑在一起,研究县委、县政府的课题少,研究官场上的东西多。那两个口碑差的县、区长是怎么当上书记的?据说,有一个跑到北京去找关系,有一个跑到省里去找关系,都是跑来的、买来的!

    “按理说,这么机密的东西谁能知道?可偏偏就是他们的当事人,或当事人身边的人炫耀出来的。听说到这些事,我就为你悲哀!你一天到晚在忙,别人一天到晚也在忙。可你忙什么呢?人家也在忙什么呢?在换届那段时间,人家都在往上跑。这一周市里,下一周省里。你往哪里跑?什么果场、桑厂。农民欢迎你,老板欢迎你,可是上级不欢迎你呀,老兄!现在官场上流行的顺口溜是什么,你知道不?我说给你听听吧:不跑不送,降级使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像你这样的人,在官场里,不说领导不喜欢你,就是你的同僚、同级,也不重视你,看不起你,因为在你的身上既看不到希望,也构不成威胁!”

    “你说得太邪乎了吧?”程远不以为然地说,“按你这个说法,我和你能有今天,也是跑送得来的?”

    “不,我和你走过来的路,刚好是官场上的特殊现象。我这里,是因为那个地方鸟不拉屎,连本地人也不愿在那里干的,但那个庙又得有和尚,所以在那些苦、穷、远的地方和无权无钱的岗位,就需要老实人,免去了跑送;你那种情况,就属于权力人格化的另一种结果。如果你不是遇到高主任,也许今天我的级别比你高!

    “纵观历史,中国就这样,每当改朝换代时,黎民都期盼明君当朝,一级党委、政府换届,百姓就渴望明主执政。这是为什么?因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就是中国的历史政治。这种政治,古今不易。当你遇到明主时,你不一定需要跑送;当你遇到弄权之臣,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历史都是发展的,历史的糟粕,今天毕竟有所革除。”

    “革除的是什么?革除的是公开的、表面的污垢;权力人格化是一种文化,它在我们的民族中是根深蒂固的。没有铁的、良好的制度,就不可能得到彻底改变。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说过:‘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我们现在没有这样的制度,或者说有,但不是铁的,是废纸!”

    “事实上,我们的用人制度也在不断的改革,特别是对民意,不是越来越重视了吗?”

    “唉,说到民意,这就有点复杂了。”秦哲摆着一副江湖老道的样子地说,“我们这帮人研究的成果是,民意是苦涩的、尴尬的。第一,没有被操弄的民意,一般来说是客观的,但有时候又是没用的。因为决定官员的升迁是组织,是以组织名义的‘一把手’。他不想用你,你民意好,他说你是‘好好先生’,这民意没用。第二,民意是可以操弄的。操弄的方式,一是可以按人设置条件,如要提拔张三,就按张三与众不同的,特殊的条件进行设置,使大家一听,就知道组织要提拔他;二是提前打招呼。这里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一定的组织、层级里进行授意,只能推荐张三,不能推荐别的人。二种是一些核心人物,把推荐消息提前透露给意属候选人,让他暗地里去拉票、串票。第三,官方公开表示,民意很重要,但不能以票取人。比喻一个职位出缺,要推荐担任这个职位的人。如果参加推荐的有一百人,假设第一名得四十五票,第二名得三十票,第三名得二十五票。组织可以要四十五票的,也可以要三十票的,甚至可以要二十五票的。如果要二十五票的,组织会为他讲出很多理由,而且这些理由是不用向参与推荐的人作说明的。”

    秦哲的话,程远听后,顿感五味杂陈,他已无词反驳秦哲了。关于用人问题,他也常常在思考,有些问题的确让他堵得慌!

    我们的用人制度,是在不断的改革,可是改来改去,人们看到的制度,就像一个蜡制苹果,看着很逼真,很美,然而吃不了,没用!

    现在提拔一个干部,必先经过个别酝酿,民zhu推荐、组织考察、党委讨论决定、任前公示等程序。从制度设计上来说,既有官旨,也有民意,比较全面而严密。经过这样的程序选出来的人,应该是德才兼备,百姓认可,官方满意的,可是,结果为什么总是正如秦哲所说的那么令人失望呢?

    是制度有缺陷,还是制度被操弄?如果仅是缺陷,是可以完善的;如果是操弄,谁能操弄?若从推荐干部时写票的场所和考察干部时的方式来看,大家都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操弄的那只手。推荐干部大会,一百几十人,密密匝匝地排在一起坐着,填写推荐对象,左右前后,谁监视谁?谁又敢违背主持人暗示或设定条件的而另写他人?考察干部,找人谈话,谁知道来谈话的人与被考察的人是什么关系?互信的基础是什么?保证是什么?是制度?是法律?或者是谈话人的口头表态?现在只有谈话人的表态,这样能听到真话吗?能得到真实的情况吗?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不是白忙活了?

    秦哲说到那两个口碑很差的县、区长,自己和他们也很熟悉,曾和他们一起吃过饭。在包厢里,两个人身边都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餐桌上黄段子不断,猜拳行令,满口脏话。认识的,说他们是县、区长;不认识的,就以为他们是流氓……

    “送战友……踏征程……”

    程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冲散了他沉闷的心情。

    “谁呀?又是孟书记找你?”秦哲问。

    “这号码我不认识。”程远看着手机说。

    秦哲有点不耐烦地说:“全县干部的号码你全背下来了?接吧,没事谁敢打你的手机?”

    程远按下接听键:“喂……是……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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